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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先生一个人住芦雪庵,加上伺候的人,也用不了这么多屋子,加之卢先生并不常住贾府,因此便在芦雪庵里收拾出一间屋子给卢先生坐卧,并没再另置别处。上课自然就在她平时上课的屋子,这样大家都方便。
歇完晌,卢、许二人自在屋里说话,柯柔则跑出去玩了。
“小柔倒是和四姑娘投缘。”
许先生笑道。
卢先生点头笑道:“四姑娘于画画上天分不浅,我们这个从小也喜欢,她二人年纪又差不多,可是有许多话说了。也是四姑娘和气,寻常大家小姐可看不上我们小户人家。”
许先生道:“是这个话,府里的姑娘们,都是极好的。不说样貌都是百里挑一,性情也是没得说。”
停了片刻,许先生又说道:“说起来,府里的姑娘们都是好福气,连带咱们也沾了光。”
卢先生不能更同意了:“就是说呢,姐姐还好,像我,若不是三姑娘和四姑娘醉心书画,我哪来这个机会?补贴家里是一回事,还能结识妹妹,带柔儿来长见识。我也算是知道一些大户人家了,像二太太这般好的人真真世所罕见了。”
“是啊,”许先生不禁有些感伤,“如果我那继母稍微有些好心肠,我当年也不会被迫入宫当了宫女;如果我那嫂子有二太太一半的好心,我也不会急吼吼地求出路。”
卢先生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许先生已经这个年纪,注定人生和大多数人不同了。最后只能说:“妹妹年纪也不算大,不如求求二太太,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我的见识浅,总觉得妹妹还是有个自己的家才好。”
许先生听了,却没有言语,眼睛看着窗外的水面,心思不知飘到了哪里。
她们的这番谈话杨郁离并不知晓,不过她确实把许先生的终身大事也考虑进去了。对于这个世界中心地善良的女子她都存着几丝悲悯,自立自强的许先生更是让她颇为可惜。这样的女子换个世界,也许命运就全然不同了。
但这并不是一时能够解决的事情,而且大观园目前还要用着许先生。她打算再过两年,到了书里贾府由盛转衰的时间段,显然需要她扭转乾坤的时候,再把所有人的命运进行清晰的交割。这也是她目前没有给宝钗找好婆家的原因,毕竟宝钗是这本书极重要的角色,若是她订了亲,依着她的性子势必要搬出园子,怕是那位前辈会不满意。所以,不妨等等。
天气越来越热,天也愈发的长了,许先生便把上课的时间改在了辰时及申时六刻到酉时四刻。卢先生来上课时也是这个时间点,之前都是卢先生家里下人接送,因时间提早了,杨郁离便派了人去接,一早一晚的都给卢家带了一些吃食。卢先生家里除了柯柔,还有别的孩子,本来对只有柯柔能去贾府都是羡慕不已,如今能有好吃的,都很高兴。卢先生见杨郁离如此客气,上起课来更用心了。
女孩子们改了课时,族学里却是照旧。宝怕热,不去上学的时候更多了,贾母心疼宝装不知道,杨郁离对此更是无可无不可,宝提了好几天心总算放下了。
杨郁离倒是和贾兰贾环几个说,若是太热,索性在家歇几天。贾环不禁有些犹豫,贾兰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倒把贾环也不好意思了。杨郁离便叮嘱他们要多喝茶水,又让人多给族学里送了冰,每天临近午时之际,还让家里人给贾环贾兰送冰过去,当然也没忘了给贾琮一份。这可羡慕坏了族学中众人,那些和几人坐得近的更是高兴不已,这下可好,跟着沾光了。
炎热的天气持续了几天,终于在这日下午漫天阴云。其时,因贾母午睡未醒,众人都在杨郁离房里说话。天际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连宝都被吓了一跳。杨郁离将她身边的黛、惜春都搂在怀里,湘云一向胆大,众人都挨挨挤挤在一处,独她站起来扒着窗户往外瞧。只见外头狂风骤起,尘土飞扬,丫头仆妇们有不少都惊叫出声,更有那年幼弱质的小丫头差点被风刮倒,再加上各色东西被刮得东倒西歪,只听得各种惊呼声伴着物什倒地的声音混杂在一处,再加上呼呼的风声,犹如灾难降临一般。
湘云看得有趣,宝钗起身拉了她过来:“还是离窗户远些吧,莫叫雷电给打着。”
话刚落下,恰好一道闪电映着窗户闪过,此时外头已是一片昏黑,湘云被惊得不轻,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黛笑道:“这下可不扒着窗户看了吧?”
迎春也道:“可别淘气了,好生坐着是正经。”
惜春瞧瞧这个看看那个,笑出声来:“好有趣,往常咱们也常在一处,今日却觉得特别有意趣。”
探春拿手指戳了戳她额角:“你也跟着淘气。”
宝却说:“四妹妹说得很对,这样大雨滂沱的日子,我们在一处闲话家常,想想就很有意境。”
黛目光闪了闪,她也觉得很安心,只是难免惦记父亲。若不是这些天湘云恰好来了,她早回家住去了。“这些日子咱们也学了些功课,我看不如大家合力把今日的情景画下来。舅母你说好不好?”
杨郁离笑着点头:“甚好,正好查验一下你们的功课。”
又看宝:“就怕有人又要抓瞎了。”
宝可不依了,“太太!”
说着就往杨郁离身上腻,黛使劲一推他:“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没皮没脸的。”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宝钗、探春都偷偷去看杨郁离,只见她也满脸带笑地笑话宝,心中皆不由一叹。
湘云大笑道:“只有林姐姐才治得了你!”
宝嘻嘻笑道:“太太也别光帮着林妹妹笑话我,依我说,既然太太今日也在这里,那少不得也得请太太画上两笔。”
惜春第一个拍手:“正是呢,往日里太太教导我的,都正说在点子上。可见太太胸中是有丘壑的。”
迎春笑道:“你也是个人来疯。”
却有些担心杨郁离会不会画画。
杨郁离点点头:“也罢,等明儿挑个天好的日子,我跟你们一起去园子里画画。”
众人一听无不说好。宝钗笑道:“倒是听我妈说过,当年在家的时候,姨妈有时也喜欢画上两笔呢。”
杨郁离道:“我那时可比不了你们,有正经的先生教。虽说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我觉着还是要读些书的好。时人因着这句话,就连我们王家这样的人家都不教导女孩儿读书。却忘了去想何所谓‘才’,难道识得一些字,看过一些书就是有才么?这岂不是大笑话。要我说,无论男女,活在世上怎么也要会认字读书,才能活的明白些。这也是我这几年渐渐学着识字之后的感悟。不过是你们女孩子用不着去考科举,不用像你们哥哥兄弟们那样专门去学那些书罢了。再者,身为女子,绝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后宅,不得出门,多培养些兴趣爱好活得也有意趣不是?”
众人无不点头称是,都说:“我们也是自幼习字读书,却不敢说自己有才,能以‘有才’而称的,这天下又能有多少人?”
因着雨一直没停,晚饭便留在荣禧堂吃,杨郁离派了人去和贾母说,贾母正好惦记这些孩子,听说了也放心不少。
传话的婆子说:“老太太说了,外边于下得大,听那边的嬷嬷说,有好几个人摔伤了呢,就叫二爷和姑娘们都在太太这里将就歇了吧。”
杨郁离点头:“知道了。”
叫彩云赏了那婆子些银钱,“今日雨大,你们且辛苦些吧。”
那婆子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杨郁离又叫人收拾三间小抱厦:“好在一直都叫人打扫着,你们两人一间将就住吧,现在你们一人一处院子,难得在一处亲香亲香。”
看着宝跃跃欲试的
,杨郁离给他一巴掌:“你就睡在我旁边的厢房里。反正你老子不在。”
贾政本来已经回来了,因听说女孩子们都在这边就没过来,杨郁离正好懒得搭理他,直接叫下人把人送去了那对姐妹花那里,顺便告诉了赵姨娘一声。想来这大雨之夜,贾政定然有个难忘的回忆。
三间抱厦原是三春的住处,搬离不过几个月,重新住回来心中自是亲切。迎春和黛一间,探春和宝钗一间,惜春则和湘云一间。像这般众人晚上住在一处已是许久不曾有过,而且因下雨天气也凉爽了不少,因此,六个人兴致勃勃地说笑了大半个晚上才歇下了。第二日,宝听说了,遗憾地抓耳挠腮,又把众人笑了一回。
次日一早,天气放晴,万里无云,清凉地早风吹在身上让人浑身舒爽。这一夜的雨带给贾府众人的不过是一点点不方便,但对于穷苦百姓却几乎是一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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