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郁离不指望宝改变性情,不过是秉着循序渐进的原则慢慢渗透,至少让他有担当。最好的切入口莫过于他捧在手心上的姐妹们,所以杨郁离才将各人不得已的地方说给他,激起他心中的保护欲,从而能让他不要今朝有酒今朝醉地只认眼前的欢乐。
这一招果然还是有效的,至少宝这时候会想如果湘云有亲爹亲兄弟必不会像现在这样,又想到母亲说的如果薛家表哥有出息些,宝钗母女也不必像现在这样依靠自家,尤其是宝钗好好的女儿家连家里铺子的生意都得看顾着些,竟然连当票子都认得。
不说宝的心里各色想法,单说家里人口多了,几乎隔不多久就有人过生日,这不贾赦的生辰过不多久,就是薛姨妈的生日了。
薛家现在只剩钱财,所以手面上一向大方。这次薛姨妈过寿也是为了请请贾府诸人,尤其是贾母等当家人,毕竟住在这里麻烦着人家,不但宝钗的婚事,就是薛蟠,薛姨妈也央了杨郁离,不过是杨郁离有一搭没一搭的不愿管罢了。这么个货,她可不想亲手把人推火坑里来。
因此,不但主人席上各种珍馐美味,就是用来招待荣府下人的席面也体面得很,府中稍有些脸面的丫头、婆子都得了请。一面高兴于有热闹好凑,一面更欣喜于面上有光。
薛姨妈知道儿子不受待见,今日亲戚家的姑娘又多,因此只叫他见过贾母、杨郁离等长辈就避出去。在薛蟠眼中,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儿都没有自家妹妹好,他又知道母亲妹妹起初的打算,因此心中对黛不免有些不忿。就想着要看看这位林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子,叫宝放在了心尖上,叫姨母不顾亲戚的远近。只是,姨母的眼光轻轻划过他,竟生生让他打个哆嗦,莫名觉得身上有些疼,不敢再拖着不走,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前院。那里送礼祝贺的人由他负责招待。
凤姐惯会做人,把家中的小戏子们提前就交给了这边,薛姨妈没有推辞,对管事的许下丰厚的打赏,这群人也没有不乐意的。
等酒席开了,外面简直比屋里还热闹。一桌是周瑞家的、林之孝家的、吴新登家的等管事媳妇,一桌是贾母身边几个老嬷嬷并几人的奶嬷嬷,一桌是鸳鸯、琥珀、钏、彩云、平儿、晴雯、麝月、紫鹃、司棋、侍书、入画等,还有两桌是给跟来的其他婆子丫头及常往这边跑腿的。
贾母笑道:“今日可好,偏了姨太太不知多少好东西。”
薛姨妈笑道:“我们家里人少,想热闹都热闹不起来,再者说住在府里,没少给府上添麻烦,今日也是借机感谢一下各位。”
贾母心中很满意,薛家越来越明确自己的定位了,只要不打宝的主意,儿媳妇的亲妹子,她还是愿意关照一下的。“姨太太太客气了,一家子骨肉至亲,提什么谢不谢的?今日原是你的好日子,我们都多吃些,权当沾一沾你的福气。”
众姐妹都给薛姨妈祝寿,薛姨妈笑道:“我是多大的福气,才能有这许多这么好的孩子来给我祝寿?老太太还说我沾我的福气,要我说,是我们都沾了老太太的福气猜对,哪位姑娘不是老太太一手调理出来的?让我看着就恨不得都是我的女孩儿才好。”
邢夫人笑道:“姨太太说得很是,老太太的福气就是整个京城又有几个人比得上呢?我前日出去就听好几家的夫人说呢,她们各府里的老夫人就没人不羡慕老太太的。”
贾母对薛姨妈笑道:“这都是你姐姐孝顺,得了老神仙一颗仙丹也给了我,所以这些日子我也想着,老神仙之所以一而再给帮忙,就是看你姐姐纯孝至善。”
杨郁离忙道:“老太太快吃酒吧,孩子们都要笑话了。”
果然,宝、惜春等人都在那吃吃的笑。探春忙道:“老太太夸太太,我们这是跟着高兴呢。”
凤姐帮着忙活了下外头的事,此时进来笑道:“这是在说什么,都这么高兴?”
宝钗笑道:“老太太快别夸姨妈了,只怕凤丫头要吃起醋来。”
大家伙儿更笑了,凤姐听着话音猜的差不多,就站到邢夫人身边,笑道:“这也简单,我也求着我们太太多夸我几句就行了。”
邢夫人差点笑僵的脸这时候才有点新表情,心里也好受了不少。暗道不管怎么说到底是自己的儿媳妇,众人面前都得给自己几分脸面。
因鸳鸯、钏等人都被安排在外面坐席,莺儿也在外头照应晴雯、紫鹃等人,屋里只安排了薛姨妈身边的同喜、同贵并几个小丫头,凤姐便站在贾母旁边伺候着。贾母见状道:“你去坐你的席,今日咱们都是客,不用你伺候。”
凤姐在宝钗旁边坐了,笑道:“那我就受用一回,盼着姑妈以后多多请客才好。”
贾母指着她笑道:“看看,这才是亲侄女呢,占起便宜来没够。”
凤姐做苦闷状:“唉,没办法,说实话也要被笑话。”
姐妹几个都笑的不行,薛姨妈则不住劝众人喝酒吃菜,屋内屋外的倒比贾赦那日要热闹亲香。
黛一直想要回家住住,却偏偏先是湘云来了,再是贾赦、薛姨妈先后过生辰,一直没得空,因此上第二日一早林如海就派了人来接黛家去。黛高高兴兴的走了,留下宝在家中长吁短叹,这也不好那也没趣。杨郁离叫了钏去传话:“太太说二爷好些日子没上学去吧,这几日没先前热了,叫二爷去呢。”
宝一听更傻眼了,但想到确实好些天没上学了,先是心虚地往贾政书房的方向望了望,万幸他老子升了官顾不上他了。想了想,反正在家也是无趣,索性上学去吧。
一直到了八月底,天都凉爽了,黛才从家中回来。期间宝去了林府几趟,只是只能说几句话,宝早就浑身都不自在了。
紫鹃见宝一直呆在潇湘馆不走,上前劝道:“二爷先家去歇歇,也让我们姑娘换换衣裳,我们姑娘还从家带了许多东西,也要给大家伙儿分分呢。”
宝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嘴里还道:“妹妹不过是回家住了些日子,又不是多远的地方,还带礼物做什么?”
黛瞪他一眼:“快去你的吧,有本事给你的你别要。”
宝已到了门口,转回头嘻嘻一笑:“那可不行,妹妹给的,绝不能便宜了别人。”
黛啐他一口,脸上不禁有些红,忙转过脸叫紫鹃要茶喝。
紫鹃不敢笑出声来,只抿着嘴帮她脱了外裳,“好歹先歇歇,从家里过来路也不短呢。”
雪燕则在一旁打点几个箱子,“老爷给姑娘带的东西真不少,倒不必一次就全分了。”
紫鹃道:“我也是这么说呢,姑老爷怕是于这女孩子们东西上面也不懂,所以给弄了许多,就怕不够姑娘用的。”
其实她们心里都明白,特别珍贵的、黛喜欢的,都是留在了林府的,这些多是下官孝敬的,东西肯定是不差,但林如海那么忙怎么会有时间费时间在这上头,因此上便都给了黛处理,也叫她分给园子里的姐妹们。
黛在榻上靠着,抿了口茶,道:“也有几件是给长辈的,因不是什么节日,东西不多,就是个心意。本来在家里时,我就分好了给姐妹们的东西,偏偏爹爹又给多带了许多,再加一两件就是了。剩下的,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紫鹃、雪燕都答应着,凑在一处商量着分东西,再交于黛过目。黛因家去了这些日子,便走到外边逗弄挂在廊上的鹦哥儿。鹦哥儿便一径叫道:“姑娘,姑娘”,乐得春纤笑道:“这鹦哥儿也想姑娘了呢。”
黛笑看她一眼:“那下回回去也把你俩带上。”
春纤被说破心事,脸一下红了。黛觉得身上有些疲累,便叫春纤:“把它这架子挂到月洞窗外头的钩子上去。”
她自己也到月洞窗内坐了,隔着纱窗逗弄鹦哥儿,一面看紫鹃、雪燕收拾东西。
待收拾好,黛看过了,又道:“我瞧着那里还有几件玩器,拿两件出来给凤姐姐家的姐儿和哥儿吧。”
紫鹃笑道:“只怕哥儿还小玩儿不了。”
虽是这么说,也给收拾出来了。
雪燕问:“那东府里的还给吗?”
黛摇头:“咱们和她们又不熟,算了。现在连四妹妹都不往那府里去了,咱们……”剩下的话没说,两人却也懂了。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东府里的事即使是她们都隐约听说过,如今老太太、太太都不大待见那边,珍大奶奶明显比以前来的少了,多是小蓉大奶奶过来。
收到黛给分的东西,因有一卷好画,惜春欢喜的把玩了好一会儿,继而却是暗了脸色,默默坐着了。
自己在西府里住了这些年,自己那好哥哥好嫂子从不说给自己做脸面,偶尔给家中的姐妹们送点东西。自己的哥哥自己知道,于日常应酬往来上,贾珍还是游刃有余的,这只说明他们从未把自己放在心里过。父亲回来那年,自己也曾心热过,但自己那父亲一腔热血全在修道上,这几年统共没见自己几面。想想林姑父一品大员多么的忙,却是时不时便来看看黛,她更觉心酸。
入画年纪也小,并不敢劝,只倒了茶水过来,希望能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姑娘喝点水吧,天虽然没那么热了,却是干得很,太太昨儿个还叮嘱我多让姑娘喝水呢。”
提到杨郁离,惜春心里才好受了些。她不是抓尖要强的性子,再者黛、宝钗、湘云是客,事事在她前头她并不觉得不忿。太太私底下对她的关照,她可是都明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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