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偌大的天牢也不知关过多少人，虽然她不能窥得全貌，其阴森森的氛围也让她感觉不适，也是，罪可当诛的戾气在这，含冤受屈的怨气也在这，谁又说的清呢？
“什么人！朝廷天牢大门前岂可逗留？”
她站在阶梯下石柱旁，且不说离天牢尚有一段距离，这旁边就是官道，这看门的管的是否也太宽了些？晏菀心道小人多事，面上倒还是一副和善模样，“小女子只是在此等候兄长而已，还请差爷行个方便。”
“哟，”差役嗤笑，“等人还等到天牢来了，”他仔细打量眼前的人，虽说蒙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但单凭这眉眼，这身段，“陪大爷乐呵乐呵，伺候的大爷高兴了，大爷说不定就让你进去看看。”
这等威严肃穆的皇家监牢也成了这幅鬼样子，晏菀说不上生气，更多的是对皇帝，朝廷的失望和悲凉，她面色不改，手里已经多了一根看似普通的银针来，声音轻柔，清脆甜蜜，如吸引食物的美丽的食肉花，“是么？”
不想却有人挡在了她的前面。
“本王竟不知天牢附近的看守什么时候都变成了如此令人恶心的样子。”
晏菀默默地把银针收回，有些心虚，有些庆幸，她突然明白了为何长苏哥哥之前筹划部署之时都尽量避让着她，这些阴诡暗谋，不让她涉入其中是其一，不想让她看到他自己涉入其中或者说步步算计便是其二了吧？
“多谢靖王殿下相助。”
“姑娘是？”
萧景琰觉得此人面善的很，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殿下忘了？昔日市集之上，殿下也曾救过我。”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萧景琰，许久未见，七哥哥好像又黑瘦了一些。
“你是苏先生的妹妹？”
萧景琰终于想了起来，声音，气质确是一样，只是，“姑娘的容貌？”
和上次见面之时似乎不同？
“比起妹妹，我更愿意被唤大夫，”晏菀嘟着嘴，有些不满这妹妹的称呼，“至于容貌的问题，”说什么样的借口自然是事先准备好的，“家父不允许我在外抛头露面，这面纱天天带着又未免腻烦，所以，便多备了一张人-皮-面-具。”
她无意识透露出的亲近之意和女儿家的娇憨之气并没有引起萧景琰的留意，“人-皮-面-具？这倒是件稀罕物事。”
萧景琰也只是淡淡回道，未兴趣，毕竟这东西也算鸡肋，制费时，又没有真实可信的效果，仔细观察便能知晓，但他上次未看出来又是何故？萧景琰只把这当江湖秘术，既然梅长苏可以使苏府和靖王府之间的密道让夏春，秦般弱这般通晓奇门遁术的人也找不到端倪，多个让人看不出来的人-皮-面-具又有什么不可能？
“靖王殿下。”
“苏先生。”
“长苏哥哥。”
虽眼下四周已然无人，但小心起见，萧景琰和梅长苏也只是客套了几句便先行离去了。
“阿菀，在这等了多久了？”
梅长苏对于晏菀在这里等他倒没什么意外。
“也没多久啦，”刚才鸡毛蒜皮的小事自然不用说与长苏哥哥听，“刚从谢府出来，顺道便过来等长苏哥哥一起回去。”
晏菀尽量说的云淡风轻些，她知道长苏哥哥今天心情肯定不怎么好受，她想尽可能早一点地陪陪他。
顺道？梅长苏笑了笑没有反驳她，随即又变得郁郁起来，“谢琦怎么样了？”
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梅长苏明白，但终究是他亲手毁了这表面的一片安宁。
“今日我去针灸的时候已经醒过来了。”
晏菀这么着急的赶过来也是为了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她长舒了一口气，这几日压在心头最重的担子总算是卸了下来。
晏菀和梅长苏一边向前走，一边回想起谢琦生产的那夜，当时她本是偷跑进谢府找萧景睿说事的，听到妇人的惨叫声便循声去了。府中老大夫束手无策，面对横空出现的女大夫，在萧景睿的保证下，莅阳公主思虑再三也便放她进了谢琦生产的卧室。谢琦胎位不正本就犯了妊娠大忌，加上连日的忧思郁结于心，气血都亏空的厉害，即便她一直在外游历行医，见过不少疑难杂症，也是吓了一跳。
夜宴那日晏菀便瞧出这谢府大小姐情况不妙，却不知如此严重，幸好谢府家底丰厚，药材一应俱全，需要的针灸器具先前的大夫也都带了过来，晏菀拼尽全力，在太阳初升之际终是把谢琦从鬼门关上救了回来。她却一直没有苏醒，晏菀也遇见过这种不愿面对现实而昏迷不醒的病人，只好用了参片吊着，每日都前去谢府施行针法治疗加以刺激，望她醒来。
梅长苏听后心中稍觉安慰，却仍然忧虑，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远处山水之景默默没有言语。
“长苏哥哥，真相总是要大白于天下的。”
晏菀看着梅长苏孤寂的背影，暗道长苏哥哥就是喜欢把过错全往自己身上揽。谢的恶行必然会被揭穿，无论时间早晚，都会给相关的人带来伤害。他心狠手辣，为了权位不择手段，但其身上的一股顽强的烈性却极是让晏菀欣赏，谢琦也继承了这一特质，“听景睿说，长公主一直抱着外孙守在谢琦身边，是孩子的哭闹声唤醒了谢琦。为母则强，有长公主，景睿，谢弼，有卓氏一家，谢琦已经挺过来了。”
她握住了梅长苏的手，想用自己的温暖化开他眉眼之间的忧愁。
梅长苏转过头来，看见的只有晏菀如这四月春风一般的笑靥，她就这样俏生生地，沐浴着和煦的阳光站在他的身边，温暖着他，让他不至于迷失了双眼，冰冷了内心，封闭了自己。
“长苏哥哥，我们回家吧。”
芷萝宫中。
“母亲，我想小殊了。”
静妃看着已经而立的儿子只能在自己面前压抑着哭泣，只觉再多的言语都苍白无力，她在后宫无权无势，只能静静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以安慰。
毕竟不是可以进宫的日子，静妃即便担心自己的儿子，还是规劝萧景琰早早离去，只是末了，让他等上一等，她亲手做了点心，既然儿子都进了宫，自然要带上再回去。
静妃回到大厅时便见萧景琰侧对着她，拿着散放在小桌上，预备做香包的药材，刚刚平静的心绪似乎又陷入了悲伤。
萧景琰听到了静妃的脚步声，并没有回头，依旧拿着手上不知名的药草细细观看。
“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岐黄之术了。”
静妃将食盒往他面前轻轻一置，语气轻快中有些好奇。
“小九小时候身体不好，头五年几乎天天和药伴，儿子当时为了劝那个调皮的丫头喝药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母亲，你说，”萧景琰的话说的平平淡淡，却让静妃听的心疼，“小九如果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脸上好不容易带上的一贯笑容又再次消逝下去，那个年纪小小，看似调皮捣蛋却比谁都懂事的孩子，十二年，不，已经新年了，十三年前也才十岁而已，“小九若是活着，也有二十出头了，”定是随了她的母亲，长得极其好看，“换做寻常人家，应该也成亲生子了罢。”
成亲生子？萧景琰不是没有想过，他的小九终是要长大成人，和一个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携手一生，但那又如何？他的妹妹他自会护她一世，“我和小殊讨论过这件事情，想要娶走我妹妹的人，必要先获得我的认可才行，”他像是想起什么趣事，微微笑了一下，“当时小殊就笃定，无论是再优秀的人，我也是瞧不上的，少不了一顿暴打，还让我看在小九的份上下手轻上一些。”
声音复又沉寂下来，
“可惜，我还是没有等来背着她上喜轿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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