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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十日的守孝期，晏菀当然是陪着梅长苏一起过的，悼念太奶奶自是伤怀，晏菀担心梅长苏的身子，有时也会挑些过往的趣事说上一说，避免梅长苏伤及自身太多。这个单独劈出的院子除了他们两人，飞流倒也常在，他一般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用纸折着各种各样的动物，听着他的苏哥哥和菀姐姐说着他或懂或不懂的话。除却黎纲，甄平早晚汇报大小消息之外，这段日子竟是晏菀来京后少有的平静和顺。
晏菀这日来了市集，长苏哥哥守着孝礼，三十日里只肯喝些白粥维持，虽说她和黎大哥，吉婶一起骗着他在粥里添了一些滋补药材，但梅长苏的身子终究是虚弱了些，她打算买些好菜给长苏哥哥好好补一补。
有马车呼啸而过，她看到被风吹起的车帘，是上次调戏的那位紫衣美人，听长苏哥哥说叫做秦般弱。
也不知这美人急匆匆地出城想要做些什么？
她神思有些飘忽，没注意到有人已经走到她的眼前来。
来人轻轻唤了一句，“小九。”
“海棠姐？”
晏菀跟着海棠来到了一个小院门前，这里离主街有一段距离，僻静的很，只门口有着一个席地而坐的，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看不出年纪，似乎睡着的男人。
“三哥，我带她来了。”
晏菀见海棠弯下腰和那个男人低声说道，那个人听了海棠的话并没有动，只是睁开双眼看了离他四五步远的晏菀一眼，眼神晶亮，里面情绪复杂让晏菀摸不着头绪。
“进去吧。”
海棠也不等她，直接打开门跨了进去。
晏菀看着在时光打磨下圆润的石质门栏，心里的慌张之感越发的厉害了起来，她总觉得跨过这个门栏，有些事情会变得不一样。
“这世上千千万万事，哪里是躲就能躲的了的？”
那男子声音清朗低沉，和他的举止动，穿着打扮差别极大，话说完便又闭上双眼，即使晏菀出言激他，也不做理睬。
晏菀对这独角戏也有些厌倦，毕竟从心而论，她也是认同这人的观点的。既然无法逃避，那便坦然面对不是？她深吸了一口气，迈了进去，倚坐在门前那个男子微微笑了笑，浓密的胡子盖着，倒也看不出来。
“不知海棠姐带小九来这荒僻小院做什么？”
晏菀与海棠相对而坐，这时已经是七月初，从他们二人所处之处看向外面的庭院，杂草丛生，半枯的荷花池有着些许的新绿，池边的假山还依稀可辨其浑然天成的雕工，后面还有一座挑高的精致六角小楼。外表平平无奇却内藏乾坤，这宅子原来的主人应该也是个妙人吧。
海棠顺着她的视线也朝外看去，她眼里怀念与惆怅之情晏菀用眼角的余光看的分明，“这个宅子是我年轻时生活的地方，这么多年都没来过，没想到居然荒废成这样了。”
海棠站了起来，用手轻触着已经微微腐朽的门框，似乎在感受这老宅的低语。
晏菀没有搭话，今日的海棠和她平日所见的海棠不同，她没有穿艳丽的红色衣裳，没有梳着繁杂华丽的发髻，甚至没有画眉弄唇，一身素衣麻布让她想起他们当时在山间的那段时光。洗尽铅华呈素姿，这般的海棠，让晏菀忽然感觉，她或许并不是真正的了解这个相交多年的她。
“不知海棠姐今日带我来此处是有何事？”
晏菀不愿这般拖泥带水，既然已经选择进了这宅子，她就有勇气面对未知。
海棠闻言转身，那双妩媚细眼少了妆容修饰，倒也有了些沉静肃穆之感。她看着去了帷帽露出真容的晏菀，想起了多年前在山间的巧遇，想起了一直放在心里感激的人，两个身影渐渐重合，汇集到了眼前之人的身上，是矛盾，也是新生。
“算是交给你一件旧物吧。”
海棠再次面对晏菀坐下，一直困扰在她心头的事突然有了解脱，整个人清爽了不少，至于一些本就不见光的阴暗之事，还是继续埋藏，直到再也没有人知晓的好。
“旧物？”
夜里的杨柳心迎来了一位稀客。
还在国丧期间，整条螺市街都冷清寡淡的很，杨柳心也没有以往的灯火通明，院子尽头处隐约有一男一女的对话声传来。
“海棠姐今天和阿菀聊了什么？”
梅长苏看着摇曳的烛火，想到回府后一直郁郁不乐的晏菀有些担心。
“怎么？一直忙着复仇大计的苏先生也有闲工夫关心别人？”
这时的海棠又变成了那个杨柳心令人心摇神驰的老板娘了，说话间都有着动人心魄的诱惑感。
梅长苏没理睬她，只是静静等她下言。
“我告诉了小九她母亲真正的死因。”
她偏偏一句激起千层浪，语不惊人死不休。
“文海棠！你！”
梅长苏连敬称也不说了，猛地站起，许是因为气急攻心，一下子咳嗽得厉害，让一旁的黎纲一边担心的拍着背，一边用眼神斥责海棠。
“骗你的。”
海棠把玩着手里的青瓷杯，一点都没有玩笑开过的自觉。她的眉目流转，凝视着听了这话后已经沉静下来的却因为病痛还在喘咳的梅长苏，“能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梅宗主这样发脾气，我很高兴。”
“所以，海棠姐在试探我什么？”
梅长苏示意黎纲退下，他再次坐下，和海棠平视，一双眼睛凌厉地盯着她。
“试你对小九有几分真心。”
梅长苏走后，一个男子从帘后走了出来，剑眉星目，眉眼之间有着江湖中人的放荡不羁和潇洒风流，腰里一把佩剑在黑夜中如一股暗光，一看便不是凡品。如果晏菀在这，必定惊叹，那个落拓颓废大叔整理之后竟然也是一副出众的好相貌。
“我还以为你今天会告诉小丫头真相。”
他斜倚着坐在窗边，天上的月亮皎洁明亮。
“我曾经是这么想过，阿姐待我俩如亲姐弟一般，她却死的这般不明不白......”海棠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可今天在阿姐的小院里，我又不想了，小九现今过的很快乐，最大的忧愁便是她最爱的人的忧愁，阿姐那么明白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是谁害的她？她临死都未告诉小九，我也瞒了她这么多年，如今又何必把早就尘埃落定的事情再掀到明面上来？”
小九早就认定是两国的争端让阿姐郁郁而终，若不是她当年无意查到了线索，又怎么得知这里面还有夏江和璇玑公主做的手脚？她被谢派来的杀手一直逼至沱江地界，却也因此，才有幸得知阿姐的女儿尚在人世。
“阿姐在天之灵会感谢你的。”
被海棠称三哥的男子也坐了下来，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和海棠手里的酒杯轻轻一碰。
“说起来夏江和梅长苏也算有仇，真是善恶自有报。”
“我更感觉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像当年阿姐救了年幼无助的你我，我们便也护着小丫头。”
三哥看着天空，那年他被年长他几岁的宇文妍所救之时月光也是这般温柔。“小丫头长得像阿姐，人不错，眼光也不错。只是那梅长苏，”他好看的眉皱了起来，“看上去活不长久的样子。”
“这点三哥不用担心，”海棠又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今天暴露身份，也要把阿姐的院子送给小九是为了什么？”
“何必这么麻烦？”
“起初的确是琅琊阁的少阁主查到的线索，我也是顺藤摸瓜，翻看阿姐的留下的书稿才得知火寒之毒还有这般解法，”海棠笑了笑，阿姐的惊才绝艳可是和璇玑公主想比也不差分毫，或许这也是璇玑公主设计毒死阿姐的原因之一，她看着杯盏里微微晃动的酒水，“至于何必要这么麻烦，”刚才还略显迷离的眼神变得犀利认真起来，“三哥，我只是想给小九留下一条可以由她自己选择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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