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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小红雷厉手段赶了那些撞了自己秘事的婆子们出去,又去凤姐屋内回明了事儿。平儿只说虽事儿做得对,总不该又直报到凤姐耳根处,白叫她烦恼等语,略嗔了小红一两句,也不大理论。小红自受了这些话,总是好儿大于坏,了了自己的心事,旁的也不大计较了。
于是这场风波便落了,不在话下。只说凤姐屋内连算了几日的账,要在大观园的账目里搜刮出油子来,既要不动了园内姑娘们和宝的用项,以免惊动老太太、太太一层,都是亲亲的孙子孙女儿,若是短了他们定不是好听的;又要挤出些现钱来周转,去各处采办南安太妃的寿礼用物。自此凤姐更知道家账的猫腻及用钱的艰难,手段较从前更精细毒辣,也是后话。
如今只说凤姐令平儿带着几个管家媳妇日夜查账,搜出来的可用现钱集结成册理出来,人人不得好睡,犹不知鸡鸣。自个儿则拿了几本大账,算园子里脂粉、摆物、床帐、花草等姑娘闺房的用物,将预备春夏之交时进的新花儿、泥以至于各处蓄水取润的水晶缸,应春夏节令的丫头们佩戴的香草、绣囊等物暂且减了,周转出一笔活钱来,理成册子去账房上支办。
又要做得密不透风,又要把油儿刮下来,凤姐比往日更费精神。平儿进来劝了她三四次歇息,她只待账理完了方才把银鼠合襟昭君套左右一合,把身子裹了,躺在软白猞猁大毯铺的炕上歪了身子。平儿正进来换茶,忙把引枕垫高了,给凤姐换了新手炉,掀开盖儿往里添了两块儿清香静气的玫瑰香饼儿。
凤姐脸上残妆淡秀,眼圈微乌,眼角越发添了三分微吊精明气,唇边犹有一缕冷艳不笑纹,抿着嘴儿躺舒服了。平儿也不做声,只把手儿对着手炉上头轻扇,扇了那香气往凤姐鼻下散去。
主仆两个默了半晌,一个沉思歇神面凝霜,一个行动柔顺不闻声,只此二人能这般相处,旁人早觉气氛尴尬。半晌凤姐方微微一睁眼睛,似睡未睡眼含雾,比往日神妃仙子般彩绣精神多了沉静。因拍拍自个儿心口,平儿会意,上来替她揉顺。
凤姐顺了顺气儿,沉声道:“账都理完了?”
平儿说完了,又拿眼神儿一点小炕桌上的几本册子说道:“这几本儿一会子也合进去,对了无误,就往账房上送去。”
凤姐道:“叫外头媳妇们散了吧,我的规矩她们也知道,出去不许提一个字儿。”
平儿答应着,拿了册子出去吩咐了一番,外头旺儿媳妇等人便拿了账册去了,自往账房上去支算不提。
这里平儿正吩咐外头丫头们悄悄着,该清扫清扫,该煮茶煮茶,又说道:“把那玫瑰清露取出一勺儿来,拿滚水和了,调到淡金色端进来。”
丫头便去了。平儿正要回身儿进屋,只听帘子外头有人回道:“东府里大奶奶来了。”
平儿一听不是别人,却是尤氏来了,只得打帘子出来说道:“请进堂屋里坐来,赶紧烧热茶。”
便忙忙进屋向凤姐笑道:“奶奶是睡不成了,这故事连轴转地演起来。”
凤姐起身,仍旧侧了半身歪在引枕上,说道:“我听见了,那讨命鬼儿定是不肯放过那慧纹屏风,早晚跑了来跟我闹。老太太那边儿已回绝了,因我们素日相好,还觉着我能帮他们佛前抿点子油出来呢。”
平儿说:“珍大奶奶都已进来了,断没有让她回去的理。二奶奶什么吩咐?”
凤姐笑道:“你都说了这理,还问我怎么吩咐,我能吩咐出什么花子来!都是这张老脸值钱,若不是她,今儿谁敢进我这个屋,我没好气,把他的黄子也骂出来。”
便叫平儿取了那丝累珠攒凤人套来,随便把头发挽起来兜住了,又赶着将鬓角抿了,擦上些胭脂,令唇色生红,掩去些疲色。方命平儿去请尤氏进来了,只低头拿漆铜小火箸儿缓缓拨拉着手炉内的灰。
不一时平儿请了尤氏进来,那尤氏只家常穿着雨过天晴色莲褶飞花撒脚贵人裙,罩着一件色扎纱流苏锦细毛小披肩,挽着个金珠缀底朝天髻,鬓边一双清华摇摇点翠钗,亦是妆华薄施,不着艳丽,面带三分沉静色,双眼冻波多思量。
凤姐见了,便半起身犹不全站起,笑道:“就是屁股着了火,也不能像你这样赶着。平儿把那老太太给的暹罗进贡的茶沏两杯来。”
尤氏微微一笑,说:“谁在你这里讨茶吃。你也不用做乖猴儿样哄人,我知道你的心思。也不用烦,烦也烦不过我去。好生着答应我的话,有你的好处。”
说着便在凤姐身边坐下了,平儿赶着亲自上来取了吉祥红梅团纹大靠枕来给人靠着,又出去吩咐上茶。凤姐见无人了,方似笑非笑一扭头儿,微翘了一双丹凤三角眼,笑啐了道:“你不敢跟珍大哥哥耍嘴,就当我是好欺负的。不就是那扇屏子的事儿?前儿老太太说的还不够清楚,别的还有限,只是拿着老人家高寿的礼去摆酒宴,你们这些小辈儿的也不怕折了寿数,这是哪一门子的礼。”
尤氏指她道:“不用跟我说是老太太的话儿,多半是你这母猴儿背后鼓捣,有什么瞒得了我!也不知你们究竟是何打算,便是真揪着这一个理,倒是不能反驳的,我也不戳你那无赖泥腿世俗一百个花花弯子的烂肠肚去,也就罢了。只你珍大哥哥在家跌足叹气,说原没虑到那东西是老太太当日的寿礼这样大道理上去,如今请的客那头儿已说下嘴了,人都等着到了日子来看,到时候再热剌巴说没有了,岂不让人笑死!不说是你们捣鬼儿,让我们有冤无处诉,倒要说我们胡乱夸嘴,说了又填补不上,好响亮的嘴巴子。”
凤姐把唇角微抿了,歪头瞧着人,不语不动三分寒,偏一笑又神采辉煌俏如春,拿手儿一拉尤氏衣袖笑说:“好嫂子,你这话冤枉我了。你若是一起头儿来找我商量,怎么样周转到老太太那里去,好把那扇屏子倒出来一日,倒也不碍着痛痒;你倒好,猫赶臊似的直接就往老太太那里问去了,可不是一头儿撞进火堆里,叫我也难说。老太太已生了气,你倒叫我怎么帮你们?我是帮着小辈儿接着拱起老太太的火去呢,还是想法子平息了老太太的怒,好歹不能动了老祖宗的康寿?你也想想去,竟不知我的苦心,倒向我讨债来了。”
尤氏笑道:“我不与你斗嘴。你能把马说出犄角,鱼儿也说得飞起来,我跟你费那个劲做什么!只是你大哥哥在家闹我,摔杯撕扇的,只说这事儿没了开交了。就是不弄出那扇屏子来,好歹要有个填补的,把请客当日对付过去,不能空荡荡白讨臊去,让人笑话咱们家。你让我细想你的苦心,我却没有那样闲心;我的苦心比你的高贵,你也想想,这回我们办着南安太妃家里人口升官儿的宴,这是官道上的大事儿,若是栽在一个扇屏子上,你如今倒是全了老太太的喜欢,过后也应不起来。”
可巧平儿端茶进来,在凤姐耳边低声回道:“芸二爷在二门上听信儿呢。”
凤姐眼神儿微闪,与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出去了。便请尤氏喝茶,自个儿抿了一口热香,烫烫地窝了心口,长舒一口气,说道:“咱们自己人,这节骨眼儿上就别撕扯了,一条绳儿上的蚂蚱,谁好不好了都带着别人。若是要个替换那扇屏子的东西,我说不得刮了地皮拆了墙给你找去,只要与那扇屏子形象相近的也就罢了。到时候摆宴,男人们定是喝酒听戏取乐儿为上,这会子比投胎还急,要找这个文雅东西去显摆,根本看不了两眼,心思就全在酒肉上了。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德性!你只别急,我这就让人去楼房里找去,若有可用的就抬了你们府里去。谁让你们可怜见儿的,什么好东西都没有,偏我们的东西就引出你们的口水来。”
尤氏听了,方才放下心来,歪在靠枕上笑说:“我说呢,要是这话儿你还不答应,我素日就白认你是个人了。”
凤姐笑道:“才进来像要吃了我一样,这会子听说有你的好处了,你又眉开眼笑了,也是个没见识的婆子。”
一面与尤氏调笑,一面叫平儿道:“他们要不来的那架扇屏子是西湖山水双面绣的,颜色月白,纱是实地雪蚕无纹纱,形制六扇开。照着这样儿马上叫人去楼房上翻本儿找去,定是有的,马上来回我。”
平儿答应着,又笑说:“便是找着了,那东西笨重,得找妥当人抬去,用大车马拉着才好。”
凤姐道:“叫门子上选几个有力气知道珍惜东西的小幺儿们去抬了,支一辆运货用的车马放好了,送到那边府里去。”
尤氏接声儿道:“我叫随身的婆子随车看着,她们熟知我们那里的门路,哪里平整宽敞,最好走车,一应不会错的。”
凤姐笑说:“听见珍大奶奶的吩咐了?还不快去呢。”
平儿道:“这就去。还有一句话回给奶奶,有一位爷在二门院子上等着听二奶奶的话儿呢。”
凤姐故意把柳眉一皱,哼道:“我连觉都没的睡,他们倒是今儿凑进来一个,明儿赶进来一双的。又是谁,等什么话儿?”
平儿道:“二奶奶忘了。前儿让外屋子里一位芸二爷出去采办香料来着,如今那位爷采办好了,理了账,要跟奶奶报了数儿好把东西拉进来呢。”
凤姐点点头,方想起来的样子,笑道:“原来是他,这还罢了,我不生乖孩子的气。我这里陪大奶奶呢,你且让他等等,待弄完了这扇屏子的事儿再让他进来。”
平儿便答应着要出去。尤氏听了半日,说道:“平儿站着。”
平儿便立在门边儿了。尤氏便向凤姐道:“那个什么芸哥儿,可是后廊子上五嫂子的儿子?”
凤姐笑说:“你也一张老脸了,倒把家里年轻男人的名头儿记得这么顺。”
尤氏斜了她一眼,啐道:“狗嘴里没有象牙!我是听着这名儿熟,才想起来这芸哥儿先前也给我们府里跑过琐事儿,你大哥哥倒夸过他两句。这几天你大哥哥在家里瞧谁谁不对,蓉儿又往外头去了,不知几个月回来;家里碎事儿一堆,他成日家叹说要用人时就都死了。既巧的是老天送了他来,你又哪里找妥当人去,就让他看一趟这扇屏子的事儿,好生着送到我们府里就是了。也不枉你大哥哥这几天念叨着说要找能干的人来解解烦恼,我就借他过去跑跑,也省得我成日白听他叹丧。”
凤姐笑说:“你倒等着这个巧宗儿。若今儿芸儿没来,你也没有这样精致的想头,能懒死一日是一日。”
便向平儿道:“你先去楼房翻找,另派人叫芸儿进来。他报了账,你也找见了东西,就让他去看着,妥当着别碰了东西。”
平儿答应着去了。
凤姐与尤氏便都顺了心意,一时也没了官司,只吃茶玩笑。约莫半盏茶时,外头有人回道:“芸二爷进来了。”
但见帘子上一道清萧如竹修长影一躬,便是贾芸的声音:“给婶子请安了。”
凤姐让他进来,笑指尤氏道:“这是东府里珍大奶奶,你在那头办过事,可认得?”
贾芸认了认,也打千儿行了恭礼,笑道:“上几年在东府里跑事儿,确也见过珍大婶子的,只是再不得见了。”
尤氏道:“那几年我们府里的门烛夜灯等琐碎物儿都是他办的,虽不是什么大事儿,今儿赶上这样用人的时候,人都死了,珍大爷便念叨起你来。你在凤丫头这里跑事儿,她不磨死了你,我却不像她那样絮烦。今儿趁着我进来取东西,巧的是你也来回事儿,你就站着,一会子跟我到我们府里去,听你珍大叔吩咐几件事儿。”
凤姐笑指她道:“芸儿现在我这里当差,你倒使唤得顺,好不害臊!只是看你们可怜见儿的没个帮衬,才把他借给你们几天。我这里还一堆事儿给他办呢,要是误了我,你今儿朝我要扇屏子,我明儿就去你们那里拆了门槛子借走。”
尤氏只吃茶,笑问贾芸道:“你是听我的呢,还是听这凤辣子的?”
贾芸垂手笑说:“侄儿不敢说这样话,长辈们用得上我,就是把身子劈成两半儿也要全了。只是若手上办着一件,倒大喇喇再去答应别的去,两下都搅了浆糊,我不敢这样眼馋肚饱的;珍大婶子暂宽了我,我得把手上的事儿先跟琏二婶子交付清楚了,再做道理。”
说着便把一本薄册呈给凤姐,说道:“这是这回办的香料明细,内中有几样按着婶子的吩咐单留了出来,不与其他种儿混了,只待有用处。”
凤姐听了这话,知是贾芸在二门院子上听说了尤氏进来,顺着把前儿要进东府去打听风声儿的心思演出来了,只装全是给凤姐办的事儿里不经意的明细,并不露痕迹。
凤姐因装翻看账册,顺着笑道:“你在这样精明猴儿前头显了好处,她要抢了你去给他们用,我倒成了冤枉的了。”
便朝尤氏努努嘴儿,又指着账册说道:“这几项香料都是供香油海灯用的,用在家庙里是好的。我原想着等你办好了东西,就分出这一项来给东府里送去,还要叫人去传这事儿呢。”
一面把册子递给尤氏,尤氏接过来扫了两眼,又抬起眼皮儿笑看了那婶侄二人说道:“你们是串通好了,专等着在我面前卖好儿?”
凤姐道:“你今儿从天上掉下来的,谁知道你来!难道就准准地撞上来了?芸儿做事利落,只不过是弄好了杂项进来回我的话儿了,你倒说是冲着你来的,多厚的脸儿!”
尤氏笑说:“我白说一句罢了,说你是个辣子,你就真耍起泼来。”
因向贾芸道:“这东西都在哪里?”
贾芸道:“在出货的地方打着包儿,先拿册子来给二婶子过目了,若有不对或需要添减的,仍在原地打理好了,弄准了一并运进府里来。免得那样沉重东西折腾来了,又出差错儿,路上若是折损了又要出缺。”
尤氏点头道:“好精明的孩子。既这么着,你今儿且先跟我过东府去,把那扇屏子的要命事儿打理清爽了,然后去见你珍大叔。这香料的事儿跟他说,也正是填补家庙用银的日子了,那边来书信列了账目,这才是讨债鬼儿呢。”
贾芸暗暗看了凤姐一眼,凤姐只是笑,把眼帘儿微微一眯。贾芸便躬身道:“珍大婶子既说了,我今儿就妥当看着那珍重东西过了那边府里去。原也是早该去给珍大叔请安的,只是听说这阵子蓉兄弟不在家,想来事儿全落在珍大叔身上,也是烦累,才没敢贸然叨扰去。”
尤氏笑了,指他与凤姐道:“他这是什么做的嘴,什么话从他嘴里一说出来,就成了金子了。”
凤姐笑道:“就是白听他说说话也是好的,亏珍大哥哥还比我早用了他几年,竟还是闲搁着了。眼睛不认识金子,也别成日家自个儿跳脚,只说没个好人帮衬。”
正说着,平儿撩帘子探身进来,见贾芸在便只是侧身颔首回道:“二奶奶,找着一架样子相似的扇屏子,这会子赶着叫人去装了运下楼房来。”
凤姐便向贾芸道:“芸儿去看着,别让他们乱碰。”
贾芸答应着,没有就走,又等尤氏的意思。
尤氏方放下茶盅起身,见凤姐也要起身,笑摆手止道:“别做这些像生儿了,你在炕上死你的就是了。我的车在门子上头等着,芸儿看着那东西过来,随那大车马一同跟着我过府去就是了。”
说着便出去了。
贾芸要跟着,临走时凤姐低声唤他道:“这就把你顺到那边府里去了,你是个聪明人,道理也不与你多说。只别漏了多余的风声儿,也别实着心给他们办事儿,让你帮什么你都没怨言。差不多抽了身仍回我这里来,我还要用你呢。”
贾芸笑说:“婶子放心,我有分寸。”
便出去了,自带了人去楼房上取东西不提。谁知过了那东府里,提及家庙又是一场好故事,只不知又横生了什么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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